中国古代自十六国至隋代,一直以“甲骑具装”即人马都披盔甲的重马队为戎行的主力,至唐初却一变为以人披盔甲,马不披甲的轻马队为主力,个华夏因安在,一般以为,隋末农人大起义和随之而来的世族门阀的衰落是甲骑具装衰落的原因
(1),笔者对此不敢苟同。笔者以为,这主要是因为跟着战役实践的开展,逐步发现了甲骑具装的一些重大缺点——主要是机动性差,以及杀伤武器的开展和北方少数民族尤其是突厥轻马队的影响。本文拟依据中外文献记载和石窟寺观壁画、壁画以及突厥文碑文中的材料对此加以说明。
一公元7世纪前后,从西亚、北非到东亚,重马队都面临轻马队的强劲挑战,构成了以轻马队压倒重马队的遍及趋势。在西亚、北非,阿拉伯轻马队打败了波斯和拜占庭的重马队,轻马队替代重马队成为战场上的主力,在中亚,新式的突厥王国以轻马队打败了柔然的重马队
(2),突厥替代柔然成为草原霸主。而在华夏,新式的唐以轻马队打败了隋的甲骑具装,轻马队替代甲骑具装成为戎行的主力。在西亚、北非和中亚,重装马队的衰落显然与农人大起义和世族门阀的衰落无关,而主要是与其机动性差有关。
(3)在华夏,甲骑具装的衰落也首先是因为其机动性差。沉重的具装盔甲尽管带来了防护力的增强,却削弱了机动性。据考古发现,一件完整的铁具装,约重40至50公斤,特制的重铠可达100公斤。又据《宋史》卷一九七《兵志十一》载,南宋初年,一领铁甲的分量是45至50斤(约,26。86—29。84公斤)。可见,战马驮载的人甲和马具装的分量至少有60—80公斤,最重者可达130公斤。重铠增加了战马的担负,使其难以耐久战役,只要巨大强健而又慎重的马匹才干充任甲骑具装的坐骑,即使是这样的高头大马也只能以小跑、慢跑冲击。马队是进攻型的军种,机动性是马队作战的根本特点,失去了快速机动才干,就等于改变了这一军种的性质,就难以体现其优势。早在先秦时期,孙子就提出,“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4)以为作战时应以正面戎行与敌交兵,而以侧击、迂回、包围等取胜,很注重机动作战的作用。但因为其时的戎行以车兵和步卒混合编成,车兵受道路的约束很大,步卒靠双脚步行,举动速度比较慢,二者的机动性都还很差,这一主张在实践中遭到不少约束。只要到西汉时期,以轻马队组成的马队大集团呈现后,这一主张才得到较充沛的实践。马队大集团的呈现使戎行由注重力的对抗转变为注重寻觅和发明时机,其实质是经过机动、速度来体现戎行的战役力
魏晋南北朝以降,马队开展为人马都披盔甲的甲骑具装,防护力尽管进步了,机动性却降低了。美国军事史学家T。N。杜普伊指出,机动性、突然性、翼侧突击和冲击的猛烈性这四项要素是古代马队战术的基础。而要真正发挥这些要素的潜在作用还需依仗马匹的高度机动性
(5)。英国军事史学家富勒也以为马队的“主力为速度和时间而不是打击力”
(6)。跟着战役实践的开展,甲骑具装的缺点逐步露出出来。甲骑具装机动性差,尽管适于正面突击,却不适于实施机动战术,不适宜穿插、迂回,出奇制胜沉重的具装使其战术简略、举动迟缓。
尽管甲骑具装在抵挡配备简陋的步卒时具有显着的优势,但在抵挡机动灵活的轻马队和配备精良的步卒时则往往力不从心,乃至处于晦气位置。隋军在与突厥作战时“每虑胡骑奔突,皆以戎车步骑相参,舆鹿角为方阵,骑在其内。”
(7)这说明隋军的甲骑具装
(8)很难单独抵挡突厥轻马队机动灵活的进攻,需求与步卒合作作战,方能与之抗衡。这和十字军重马队与塞尔柱土耳其轻马队作战的状况十分相似。因为举动敏捷的塞尔柱轻马队常常避开笨重的十字军重马队的正面进攻而迂回其侧翼和背面,十字军开展了一种步骑协同的战术,即以步卒弓箭手组成牢固的掩护屏障,马队在这以后,当马队要建议冲击时,步卒则让开通路,
(9)以二者的协同来与塞尔柱轻马队对抗。隋义宁元年(617年),李渊在太原起兵,西取关中。九月,隋将”桑显和率骁果精骑数千人”,夜袭唐军,唐军初战晦气,”诸军多已奔退”。此时,率部众随唐军出征的西突厥特勤史大柰”将数百骑出显和后,掩其不备,击大破之,诸军复振”
(10)。隋军马队是甲骑具装而史大柰所部却是轻马队
(11)。机动灵活的轻马队发挥速度优势绕到隋军阵后打败了防护力强但机动性差的甲骑具装。
跟着战役实践的开展,尤其是与突厥等游牧民族的战役,人们逐步认识到对马队来说,机动性比防护力更重要。隋唐之际,在军事思维方面呈现了一些新的变化,注重机动的思维替代了注重防护的思维。唐初名将李靖强调指出,用兵上神,战贵其速”。
(12) 新的军事思维又需求新的主力军种来实施。十六国南北朝时期,戎行中除甲骑具装外还有必定数量人披盔甲,马不披具装的轻马队,后者作为辅助力气,与前者分别担负不同的任务,如侦查、追击等。考古资料可以证明这一点。如麦积山石窟127窟西魏或作北魏,壁画《十善十恶》中既有持矛的具装骑士,又有人着甲胄,马不披甲,持弓箭做射击状的轻马队,麦积山135窟西魏壁画《涅变》中可以看清楚的战马均未披具装(
13)。因为战役实践从头需求轻马队充任战场上的主力,人们开始以轻马队替代甲骑具装作为戎行的主力。起初是增加了戎行中轻马队的份额,减少了具装马队后来逐步以轻马队根本取代了具装马队。
在强调机动作战和进攻的突然性的军事思维指导下,唐初战役中常常运用举动敏捷的轻马队进行出敌不意的长途奔袭。名将李靖就非常善于运用轻马队进行突然袭击常出敌不意,战而胜之。贞观四年(630年),他率军进攻东突厥,趁其不备,突然以三千马队”夜袭定襄”,大败突厥。不久,又趁唐俭等前往突厥牙帐慰抚时,”选精骑一万,赍二十日粮往袭之”
(14),一举消灭突厥主力。
唐初不少出色将帅都善于运用轻马队,在战场上实施高度机动战术,相机破敌。如唐太宗李世民在战役中就非常留意寻觅敌人的缺点,以己之强当敌之弱,不简略地以硬碰斗力与敌人决胜负,而是以机动、速度来寻觅和发明战机。李世民曾说自己“每观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阵后反击之,无不溃败。”
(15)他往往先以轻马队实施敌前侦查,寻觅敌人的缺点,然后当令加以进犯。如虎牢之战中。“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经建德阵西驰而南上,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士及至阵前,阵果动,世民曰,。可击矣。”
(16)遂率轻马队猛扑窦建德军的总指挥部。有时他以轻马队迂回敌军阵后,攻其侧背,合作正面构成夹攻,有时直接从敌军单薄部分闯入,贯穿敌阵,然后从其背面再次冲入,重复冲杀,把敌阵搅得大乱,使敌军指挥失灵,陷于崩溃,以部分胜利带动全局胜利。如在打败窦建德的虎牢之战中他就是亲率轻骑直冲敌阵。其部下李道玄“挺身陷阵,直出这以后,复突阵而归,再入再出,飞矢集其身如猬毛”,李世民“处以副马,使从己”,并亲率史大柰、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起旗号贯穿敌阵,在窦军阵后”张唐旗号,建德将士顾见之,大溃”
(17),窦建德也因伤被俘。
因为甲骑具装的主要长处在于防护性和冲击力,不在于速度,其主要作用是充任正兵突击,不适宜出奇制胜,而轻马队才善于以速度体现战役力,所以,跟着战役实践的开展,在注重机动的军事思维占了主导位置之后,甲骑具装在与轻马队的竞争中便处于晦气位置,它必须让位于轻马队.。
二 其次,是因为杀伤武器的开展。综观军事史,武器配备总是在对抗中开展的“盾”的开展必然会带来”矛”的进一步开展。自十六国时期,防护力很强的甲骑具装大量呈现在华夏战场之后,杀伤武器也有了很大开展。弓弩、大斧、蛇矛等得到较大改善,隋唐之际还呈现了由斩马剑开展而来的陌刀。这些都对甲骑具装产生了很大的要挟
两晋南北朝时期,弓的发射力比前代有所增大,南北朝时的步弓可达10余石,马弓可达6石(
18)。西晋时期呈现了威力强壮的神弩,东晋南朝时期,又有进一步开展,声称”万钧神弩”,”所至莫不摧陷”
(19)。北朝也有用数头牛才干绞轴张弦的床弩,用于守城和防御游牧民族马队的冲击
(20)。。唐代除一般的弩外,还有在晋代万钧神弩基础上开展而来的车弩,一次可一起发射七支铁羽箭,射程达700步(21)。车弩可装在兵车、战船上运用,具有必定的机动性,可用于攻坚、守城,也可用于抗击马队。唐代强弩的威力很大,具有相当的威慑力。唐德宗时,藩镇暴乱,叛将”李希烈既陷汴州,乘胜东侵连陷陈留、雍邱,顿军宁陵,期袭宋州。浙西节度使韩蟦命栖曜将强弩数千,夜入宁陵,希烈不之知。晨朝,弩矢及希烈坐幄,希烈惊曰,。此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东去”(22)。别的,唐代还有专用的射甲箭,并且是各种箭中配备最多的
(23)。北朝后期至隋唐军事上的重要对手突厥人运用的是射程、弓力和命中率都比古时完善的木、骨镶拼而成的M型复合弓
(24)。突厥箭的侵彻力比唐箭更强。
唐代,不仅弓弩的杀伤力增强,并且配备的数量也有所增加。唐军中配备弓的份额是10分,即均匀每个战兵都配备有弓,配备弩的份额是2分,即20%,专职弓弩手的份额也比前代增多达战兵的30%(25)。以骑射为本的突厥等北方少数民族戎行更是人人都是弓箭手。大量强弓劲弩对甲骑具装造成了很大要挟。
隋唐之际还呈现了由汉代的斩马剑开展而来的陌刀(26)。陌刀两面有刃,全长一丈,重15斤,砍杀效能相当高
(27)。陌刀是其时的常备武器之一,军中设有陌刀队。据李筌《太白阴经》载,唐代一军中战兵为12500人,配备陌刀2500口占了战兵人数的20%。
隋唐时代,斧有较大的改善,刃部加宽,柄却减短,依其款式分为长柯斧和凤头斧,砍杀效能都相当高
(28)。具装铠的防护面积虽大,马腿却难以防护,尽管弓弩难以射中马腿、陌刀、大斧却正可以砍?
从汉到唐,
长矛也得到了较大改善。晋代,呈现了锋芒短而尖的改善型长矛,其头部比传统的锋芒要短,整体轻锐,运用灵活,刺杀作用更好,并且比较节约金属,制作简洁,简单大量配备,于是被广泛地运用。唐代一般称矛为枪,作为主要武器,每个战兵都配备一杆
(29)。唐代的枪比前代的矛更简单洞穿盔甲,而突厥人运用的长矛,其棱上有一个专门用以刺穿盔甲的窄翼
(30)。这些都使具装的防护力相对下降,其必要性也相对下降。
综上所述,隋唐之际杀伤武器的威力明显增长,给举动迟缓的甲骑具装带来了很大要挟。在军事史上,当杀伤武器的威力明显超过防护配备时,有两种可能的反响,一种是设法加强防护配备,另一种则是撤销防护配备,以减轻负重,进步机动性
14世纪的法国人采取了加强防护配备的作法,用更重的板片式盔甲替代锁子甲但实际作用并不好。重装马队在与英国长弓兵、瑞士长矛兵的战役中连吃败仗
(31)。因为这种作法尽管进步了防护力,却牺牲了机动性,而只要机动性才干更有效地削弱对方杀伤武器的威力
隋唐之际,采取了部分撤销防护配备,即撤销马具装的作法,改甲骑具装为人披盔甲,马不披具装的轻马队,以高速机动来躲避并进而压倒对方的杀伤武器,取得了较好的作用。其实,早在南北朝时期,即已有人卸去具装,冲击陷阵,仅仅还不遍及。
如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刘宋与北魏的陕之战中,宋将薛安都“睼目横矛,单骑突阵四向奋击,左右皆辟易不能当,杀伤数不胜数,于是众军并鼓噪俱前,士皆殊死战。虏初纵突骑,众军患之,安都怒甚,乃脱兜鍪,解所带铠,唯著绛纳两当衫,马亦去具装,驰奔以入贼阵,猛气咆哮,所向无前,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贼忿之,夹射不能中,如是者数四,每一入,众无不披靡。”
(32)数次冲入敌阵,而敌“夹射不能中”这充沛标明卸去具装,进步了速度的战马能有效地躲避对方弓箭的杀伤。隋唐之际,战马遍及卸去具装,以高速机动的轻马队突击敌阵的战术得到了遍及应用。如前文所述,唐太宗李世民在战役中就常常以其精锐的轻马队克敌制胜,或迂回敌军阵后,攻其侧背,合作正面构成夹攻,或直接从敌军单薄部分闯入,贯穿敌阵,然后从其背面再次冲入,重复冲杀,把敌阵搅得大乱,使之陷于崩溃
一般来说,武器配备决议战术的样式,而战术又会反过来影响武器配备的开展。魏晋南北朝以来杀伤武器的开展,决议了以机动为主的战术替代以冲击、防护为主的战术,而这一战术的运用又影响了以轻马队替代甲骑具装的前史趋势。